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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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聶二的消息能以這麽快的速度傳去他方,可見此人在聞山境內惡名之盛。

秦晟在省委組織部長彭虞陪同下到任聞山,第一天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聞山政局的微妙。一個流氓惡霸被刑拘而已,居然影響到一名市委常委被停職審查,覆職日期不定。

會議室裏,彭虞宣讀了任命文件後,掌聲熱烈,但秦晟明顯能感受到其下審慎的目光和氣氛的緊張。與此相對應的是他的搭檔,聞山一把手魏傑八風不動的端重表情。

在短期內盡快豎立威信,盡早做出成績是秦晟的目標,但也不能操之過急。對內,他一個個與同僚下屬談心,了解人事關系;對外,他打算近期走訪聞山所轄四鎮七鄉,結合實際情況做個最直接全面的經濟發展計劃。

而對於上任前數日在聞山境內發生的惡性流氓組織犯罪案件,數次會議上秦晟並不輕易表態。來前已經被告誡聞山覆雜,在沒摸清情況前,恣言妄行只會招致被動。

接下來,他帶著秘書與司機,展開正式的調研。許多人翹首觀望著,想看看他這個年輕的京官能做出什麽樣的成績。

下到地方後秦晟才深刻理解到地方幹部的不易,想達到令行禁止,各部門協同配合無間的水平,必須先以威信做基礎。他是管城市發展與經濟建設的市長,和掌管著官帽子的書記不一樣,想立威唯有先做出點實事來。

如此,調研結束回到聞山後他便主動邀請葉慎暉來聞山再次考察。

所謂考察也不過是對外的藉口,金安針對聞山的冶金金屬資源考察早已調研完畢,只等一個恰當的切入時機正式立項。

葉慎暉到達聞山已經是四月底五月初,大致的意向早已在電話中討論過無數次,這一回是斟酌細節。論私交兩人是志同道合的知己,論立場,葉慎暉始終是生意人,損益不可不計。

席間談起聞山時局,葉慎暉頗有隱憂。“這姓聶的角帶金鉤,牽連太廣。一盤亂局,是死是活,眼在他一人身上。估計這段時間來無數人為了他寢食不安,而巴思勤引而不發,枕戈以待,這一手玩得妙。”

多年相識,無數事件見證了葉慎暉的政治見解和獨到眼光,對他的分析秦晟篤信不疑,此時聞言點頭讚同說:“已經有人耐不住性子開始活動了。我是中道而立,不了解情況自然也不方便表態,正好借機觀察市裏各大山頭的實力。機會到了,點刺生根。這樣的局面看似不好處理,實質對我是有益無損。”

說完有些納悶,秦晟沈吟自語:“只是不太明白巴書記動機,完全可以押後半年,何必送我這樣一個人情?既然有心想送我人情,之前又何必壓著魏傑的位置不放手?難道只是巧合?”

都是聰明人,話不必說得太露骨,葉慎暉已經明了個中深意。如果隱忍半年,不僅魏傑一系會因此損兵折將,秦晟在不明內情之下,接受的那些向他靠攏的部屬有可能也會被牽連進去,同樣面上無光。巴思勤這個時候再出來收拾局面,面子實惠雙豐收。倘若如此,那實在是一石二鳥的好計。

可是如此之早的發難,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,聞山將會騰出不少的官帽子,秦晟此時靜觀其變,無非就是等待這一良機培植勢力。巴思勤此舉無疑是給秦晟大開方便之門。

照理說,巴思勤老於官場,不可能行善而不求回報,但事實俱在,饒是兩人都是通權達變之人,深究其因,也找不出個合理的解釋。

葉慎暉豁達一笑,“想不通就不用想了。我正要介紹個人給你認識,聞山地頭蛇,精明幹練,很有智見。是個人物。”

能得到葉慎暉這八字讚譽殊為不易,秦晟微露驚愕之色,暗自起了幾分好奇。

“他叫姜尚堯,目前是省能源集團聞山焦化的總經理。金安準備立項的這個鋼廠,我看他的反應似乎有些興趣。”

秦晟不由微笑:“四哥,這可巧了。省裏評選十傑,他順利當選,前幾天事跡報告會上曾經見過一面。”

葉慎暉這一次來濟西,一直在原州盤恒,他有些私交要拜會,特別是老丈人傅可為。姜尚堯有心與之結交,更何況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人物,當即應承。

三人聚會定在原州一家私房菜館,這間私房菜姜尚堯曾介紹給傅可為,當時傅董讚不絕口,想是這次又推薦給了葉慎暉。

城郊的老宅子,五進十多個小院,兩面臨街,仿著喬家大院的樣子掛滿了紅燈籠。葉慎暉預定的是最大的一個院落,宴席擺在主樓。

姜尚堯上了富春堂二樓,葉慎暉遠遠地伸出手,行到樓梯口迎接,“小老弟,半年不見,更加英偉了。”

因為傅可為的關系,半年來兩人多有聯系,比以往更熱絡些。姜尚堯謙遜兩句,聽到樓下人聲,葉慎暉微笑說:“介紹個好朋友給你認識,也是我們的父母官。”

兩人下了樓,正巧穿著藍花褲子的服務員將秦晟引進廳裏,秦晟向葉慎暉告罪:“四哥,勞動你親自下樓來迎接,不敢當。”

葉慎暉自不免一番介紹。握手時,姜尚堯與秦晟一個說:“姜總,上次報告會匆忙一面,實在遺憾。”一個說:“秦市長,前幾天在日報上拜讀了您的施政草案,有這樣雄才大略的領導,是聞山的福氣。”

這種工作報告幾乎每任市長都會來一手,做不做得到也沒誰真心去計較,但今年秦晟擬定的這份因為框架起得太大引起不小震動。姜尚堯細讀過幾遍,其中幾個針對性的項目他深感讚同。至於做不做得到的問題,他和別人的想法不大一樣。面前這位學者氣質的新任市長既然能有葉慎暉這種重磅級臂助,想必隱藏的實力驚人,聞山一個縣級市的發展綱略,對某種層次的人來說不算太大的難題。

秦晟聽出他話裏誠意,嘴角笑容更深。

富春堂小樓上內外兩圈大紅燈籠照得洗地磚能鑒出人影,圓桌邊只有三人,時而低聲細語,時而笑聲朗朗。

所謂“兵如水勢,水無定勢”,大道相通,生意場上也是差不多的道理。

看起來目前發展事態不錯,焦化公司的經營正在穩步上升中,但傅可為年富力強,又得巴思勤器重,從能源公司調離,往上更進一步指日可待。他走後,誰來繼任,支持力度如何都是應該及早考慮的問題。

姜尚堯的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,如此,金安集團準備投資的異型鋼廠就是個絕好的機會,畢竟有運輸局崔叔叔的關系放在那裏不用,實在是極大的資源浪費。

他已經將意圖隱晦地透露給了葉慎暉,只要在進一步接觸中借崔局的關系遞出橄欖枝,姜尚堯篤定任何人都不會拒絕鐵道部這個絕大的客戶。

二樓風涼氣爽,往眺閣外望一眼,遠方模糊蜿蜒的曲線便是暮霭沈沈下的涼山山脊。在座都是胸有丘壑的人,這樣的月夜,自然是談談風月。

從京城風物到聞山附近的風光,話題漸漸轉向,談到最近聞山的治安事件。秦晟所處位置,自然不能當著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深入討論這個問題,只是微笑著聽葉慎暉與姜尚堯議論關於聶二的傳聞。

而當姜尚堯不經意地提起六年前一個案子時,秦晟面色趨於凝重。六年前一個年輕人被聶二的人當街斬了半條手臂,據傳那位受害者的姐夫是聞山市審計局一名副科長,而那位副科長在案發一個月前因為一封舉報信而被貶謫。

“傳聞而已,不足為信。不過聶二被捕,聞山市民確實拍手稱快,交口稱道。”姜尚堯說。

散席後,葉慎暉在車上詢問秦晟觀感,秦市長思考片刻,不自覺地引用了慶娣那個簡略的形容,說:“覆雜。”

葉慎暉一笑,“後來那段話有深意,說不定就是個大見面禮。”

秦晟微微頜首。

姜尚堯上車後就陷入沈思,劉忠漢的三封舉報信遞上一個月有餘,猶如石沈大海。他也知道沒那麽快有結果,而且聞山這個鍋蓋既然已經揭開了,那麽再無蓋回去的可能性。今天將劉忠漢送到秦市長面前,一來是加多一道保險,給巴思勤上了一層緊箍咒;二來是送個順水人情。他就不信,權力的誘惑下 ,有哪位市長不願意抓住市委書記的小辮子樂一樂的。

車到龍城國際附近,姜尚堯打了個電話給翟智,她在五樓水療SPA館。

慶娣走後,明知她看不見,姜尚堯也堅持避嫌,少有和翟智獨處在一個房間的時候。聽翟智含糊不清地應了兩句,姜尚堯上了二樓的美式酒吧,在圈椅裏坐下,順手抄了本雜志,邊翻看邊等翟智下來。

不一會翟智的電話回撥來,聽說他今晚的應酬,不無酸意,“你的路子擴展得可真快。”

“擔什麽心?我路子再廣也不會忘了你那份。你見我什麽時候做過沒義氣的事?”

翟智這女人掌控欲望太強烈,近年年紀大了,也只稍有收斂,時不時還是會露出些本性。

“呦,一套套的,和給我講大道理來了。”

姜尚堯懶得和她逞口舌之利,翻著雜志漫不經心地問:“說起來,這個秦晟的來頭,有什麽內/幕?”不過虛長他幾歲而已,行事言辭皆是大家風範,英華內蘊。

“說是京裏出來的,有點背景。”翟智同樣好奇,“我問過我爸是什麽背景,我爸不肯說,說不準他也不知道。”

如果翟同喜的謹言是源於原則操守,那倒還好;如果連翟同喜也摸不準來路,說明新市長後臺硬實得非同一般。翟智似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很是好笑,說完就是嘿嘿兩聲。“能有什麽大背景?副廳級幹部下來一個縣級市當二把手,說起來市長的名頭好聽,實質不就是明升暗降?”

姜尚堯曾深入研究過秦市長的履歷表。履任聞山之前,秦市長的行政級別由正處提拔為副廳,照理說,副廳級幹部去到原州這樣的地級市做個常務副市長也是可以的。

“寧為雞首不為牛後,縣級市市長雖然是二把手,也比地級市的副市長容易做出成績。”設身處地的想,如果是他姜尚堯,他也不願意做那種常委會上舉舉手之外沒多大話語權的官。

如此看來,秦市長確實是有志之人。更加不容人小覷的一點,為新市長遠赴聞山投資百億撐場面的可是葉慎暉。

不過,這種顧慮沒必要和翟智討論。“你這話聞山傳遍了,一點新聞價值也沒有。”

“你當我是包打聽?幹活有我,高層接觸沒我,我拿你多少工資呢?”

姜尚堯想說“大小姐,每年從我這劃出去你賬上的不少了”,忍了忍,轉移話題說:“趁葉董在原州這段時間我把鋼廠合作意向談下來,貸款要勞煩你多往謝信揚那裏跑一跑了。”

“那何行長呢?”

姜尚堯沈吟著,將手中雜志丟回桌面,“何行長那裏……”話未說完,他像在家門口發現一個外星人屍體般,眼中全是驚異與探究,緩緩地湊近了桌面雜志上那張臉。隨即,他緊抿雙唇,臉色難看起來。

雜志封面上,赤/裸的女人一頭白金色長發緊束,猩紅的嘴唇映襯著兩只黑瞳深如潭水。她側身而立,細腰豐臀,姜尚堯難以置信的目光順著曼妙的曲線滑下去,停留在那熟悉的他親吻過無數遍的臀渦上。

不可控的,他倏然而起。

“姜尚堯!”手機裏翟智的呼喊若有若無,姜尚堯順手按了電話,抄起那本雜志走向雜志架。還好,只是這一本而已。他再次怒目看向那封面,沒有找到慶娣的名字,慶幸、難堪、慍怒,斧斫針刺一般,他面孔扭曲,強自鎮靜著。

這女人!這女人!

龍城國際的酒吧因為收費高昂向來客人不多,靜謐的環境中鋼琴聲悠揚,姜尚堯翻找雜志時,用力過猛,雜志架撞向鑄鐵雕花欄桿,一陣哐哐悶響,引來所有人側目。侍應們面面相覷,眼睜睜地看著二十一樓的姜先生對著雜志架發了一頓脾氣,然後恨聲罵了一句,怒不可遏地沖出酒吧,順便偷走了酒吧的雜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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